话说有一位老干部患心脏病，离休在家休养。每天无所事事，只好在居委会搓麻将打发日子。有一天，四圈牌没打完就输了一百张牌，他想，火不好只有整大合牌，兴许能挽回败局。战略一改，就开始整呀整，终于整听头了一个大合牌：万字清七对，手中四个八万，三个九万，单调绝九万。由于心里紧张，生怕人家看见了，他又把九万装进口袋里，心里则在计算：若是**九万，这组合牌为硬超豪华七对**，三人要各付自己二百四十张牌。他一计算，心速就加快了，脑子嗡嗡响，摸了五六手，都没有摸到。这时，牌墙上只有海底一张牌了，他的心猛提到嗓子眼跟前，若是海底捞了九万，每一人各付自己三百二十张牌，一张牌二元，一盘接近二千元。

于是他屏住气，轻轻拿在手一摸，是万字，再用力摸，哈，九万，我**……话还没落音，心脏病发作，人就倒在桌下休克了。儿子女儿送他上医院的路上，他嘴里讷讷叫喊：“九……万。”儿子女儿一听，以为老头子不行了，可能在交代后事，心想，这老鬼口风真紧，每次向他要个子，一文如命，比挤羊奶都难，临到了死才说出来，还私存了九万元的遗产。儿子凑他的耳边：“放在哪个地方？”他说不出话，颤巍巍用手指口袋。女儿连忙去抡，掏出来一看，是个麻将九万……

不等他说下去，大家哄笑起来，竹叶笑了，那笑比哭还难看，可担心的是结局，问：“那人……死了？”中平见目的达到，说：“这是捉古麻将麻木的，想让你开心点。笑一笑，十年少。”她心一热，嘴上却说：“十亿人民八亿麻，还有二亿在观察，你捉古的是十亿人啦！”她说完不敢看他，慌张地起了身，进厨房端菜。华贵是采购员，每天在家翘了二郎腿，肉鱼鸡鸭会有专门的渠道送到酒店。不用说，家里过年过节的生猛海鲜，自然不会花钱。片刻，席间摆满山珍海味，比中平家的年货，丰盛阔气。

华贵拿出二瓶五粮液，说：“甭讲客套。除我那口子喝不得白酒外，我们五人都有酒量。三个男将各喝半斤，梅叶俩姐妹合起来喝半斤。”按量斟到五个茶杯里。三巡酒下肚，人心走近了，话自然就多了。双泉用筷子敲打桌上碗沿，羡慕说：“小叔，你既不是官，也没有做生意，可你的日子过的顶红火。看来，真应了一代不如一代的说法。”华贵嘴一撇，说：“如今世道讲实惠，我不例外，除吃好喝足外，儿子辈的不用操心发愁了。”中平闻言大吃一惊，即刻明白他连儿子的用钱准足了。自己好歹任职大几年，临到深圳前，兰叶拿出二人全部积蓄二千元，给他作了路费，到了深圳后的第二天，一位老朋友请他吃饭，善意掏他的家底子，问：“有几百万吧？”当他说出只二千元时，朋友捧腹大笑说：“外贸哪一个老板，手里不捏一二百万，岂敢闯深圳？！”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，赚钱，特别是私下赚钱就那么容易？那么心安理的？在深圳几乎呆了一年，他仍然不明白当外贸老板就会有钱的哲理……

梅叶酒入愁肠，心里添了几分酸，说：“小叔，还是你有法子！我和双双起早贪黑，到头来二手空空，连糊嘴都很勉强，参加工作二十多年，连间像样的鸟笼子都没分到。”满脸挂满了病急乱投医的神情。她仨姊妹里，她长的最美，脸蛋和身段，跟电影演员张金玲相似，可自己总不满足，恨自怀命薄，与财运无缘，所以，她把钱看的很重，私下三不时抱怨自己，没有长后眼，嫁给了人长得帅、却不会捞钱的穷光蛋双泉。华贵似乎也有难言之隐，伤感地呷了口酒，眼眸泛出一种悲哀，说：“俗话说，马行无为皆因瘦，人不风流只为贪。我再好，也是替人提鞋打工的。我多想有自己的一块小天地，由自己来开拓，由自怀来驾驭，说白了，就是自己当老板。可自己没有那分德行，那分才气，稀泥巴扶不上墙壁呵。这年头，只要有钱又有权，才是战胜自我的筹码和保证。所以论双打，咱们家只有看中平的了。”

双打就是钱与权，中平明白这层意思，然而自己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角色，他说：“谢谢小叔看重我。眼下，我两手空空如也，没有钱，也没有权，能有的是，自己想去开拓的一块天地。我很想嫌到钱，但也有做人的原则：清清白白做人，规规矩矩做生意，堂堂正正赚钱，勤勤垦垦做事情。加上从小吃尽镑种各样的苦头，穷则变，变则通。就是凭这几条，从乡下闯北京，闯w城，闯深圳的。”似乎被中平热烈，坦诚和自信所感染，华贵四人一齐举杯，说：“祝你马道成功！”中平脸上染上红晕，有了几分酒意，说：“谢谢！什么算成功？有名有钱，有事业有爱情？现在只是未知数，只有上帝才知道！这杯酒我敬上天保佑，昨天和今天，赐给了我好运气的契机，为此，下午还到宝善寺磕了几个头呢！”

说着说着，竟把半杯酒仰脖干了。涉及工作和生意，中平从不允许家里人问津，也从来不说给家里人听，生怕他们提心吊胆。今天请兰萍出师，虽是一波三折，但结局异常满意，下午又和她一同拜了菩萨，他像个机器人般的，完全由她电脑操纵，一会儿要他单拜，一会儿要二人一同跪，他不懂其中的玄机，权当信其有，不可信其无……半斤酒下肚，联想翩翩，一下扫清了近几个月一直压在心头的愁云。想到高兴处，他抢过梅叶她们杯里的酒，喝了一口，说：“俗话说，得一知已，死可无恨。昨天吃年饭，我那苦瓜脸想笑，我不照镜也知道，笑得很难看。嘿嘿，吃年饭之前接下了五百万美元的服装，令我一时一筹莫展，不知交给谁来做……”

一听说有订单没有人来做，竹叶截然惊叫起来，说：“我的妈，五百万美元要合几多人民币？”她在w城街做生意，一、二十万元是大宗的。中平说：“退税加在一起，一把连五千万元。接下这批订单，我真犯愁谁能做，又要把它做好？”梅叶激动的胸脯一起一伏，急忙说：“我，老三，必要时老二和一家人都可上的。”中平淡淡说：“谈何容易，你以为是做小孩的尿片，缝几下线头，就派上了用场？何况还有外贸业务上的好多操作程序。”梅叶的激动仍然在上升，她说：“我是个车工，连外贸订单是啥样子都不知道。但你做过，老三辅助，我跑腿打杂，这也是需要要人的。”中平说：“不错，我是干了好多年的外贸，可那只是外贸业务的管理，涉及具体订单就不中用了。”

竹叶不服气，噘起嘴道：“我就不信，外贸与内贸，不就差一个字吗？还不都是做生意的！不就是服装吗？拿了鸡毛当令箭的，哼！”中平说：“这不是做倒爷生意。从外面低价进，在w城街高价出，倒倒手罢了。”见竹叶锁了眉，脸上不以为然的神情，婉转耐心说，“我说几道程序你听，你再掂量是不是只有一字之差。先接客人的制单打样，客人确认，然后打好面里料，按照客人的规格、颜色，做好小样，让客人确认，直到大样确认后，工厂批量生产、包装报关、发运打单、收汇云云，一个环节出差错，可能导致货给了人家，钱还收不回来。”

竹叶从没听说过这些程序，有些名词稀哩糊涂，压根就没有听说过，她心里服了，鸭子死了嘴壳硬般的，嘴上不服，说：“是啊！我是个苕，你把我卖了，我还乐滋滋数钱嘞！”说着，发觉说岔了嘴，脸腾地红了半边，拿过中平喝过的酒杯，喝了一口酒，掩饰自己的窘迫。苕，是红薯的别称，又是w城人的口语，其意跟“二百五”等同。中平没有在意她微妙的表面，仍开导她说：“再如那些外语像鸡肠子，你又不懂……”竹叶心里不仅认了输，而且特别瞟了他一眼，虽然平时在一起平平凡凡，可一论起事情，知高识低，能让人心服口服，又见他罗罗嗦嗦不善解人意，故意撩他说：“我识不得鸡肠子字，难道我吃不下它？我天生又俗又笨不用脑，啥字都识不来，只认识一个字，扁担倒下来，是个‘响’字。”中平不知里面有诈，老老实实说：“胡说，扁担倒下来，明明是个‘一’字！”竹叶开心了，说：“扁担**发出声，不是‘响’又是什么！”中平明白她在捉弄自己，也知道她从忧愁里解脱了，于是他放下心，继续说高兴的事儿：“为了寻找这个做订单的人，今早你们前脚走，我后脚出了门。老天不负有心人，就像《红灯记》里的，终于找到磨刀人，真是天命有归！”

虽然说订单与自己没有缘，梅叶仍关心做订单的人，她说：“这个人你以前认识吗？”中平一哆嗦，忙拿过竹叶跟前的酒杯，呷了一口，强装了镇静，说：“不……认识，是应聘的。”竹叶一直瞅他，他那点雕虫小技岂能瞒过女人堆里的人精？她不免有点酸酸的，说：“还是个女人，很漂亮，对吗？”中平大吃一惊，忙问：“你啥知道的？我连老二都有没说过呵。”竹叶冷冷说：“你把她写在脸上，哪个瞅不出！说不准下午还是一同拜的菩萨哩！”双泉老实巴交，真的凑近中平脸跟前，瞅来瞅去。梅叶嗔道：“真是木心傻双双啊！写在脸上，指中平谈好女人时，高兴的脸上放了光，变了形！”经她一点破，中平和双泉都有了羞涩，有了窘迫，不吭声喝起闷酒来。